評勞麗麗「安.伊莉亞森的凝視」
勞麗麗曾任過旅遊記者,也在錦田生活館半過著農耕的生活,然後近年重返中大修讀藝術碩士,多重多棲的身份與經驗,會使她有個怎樣的藝術實踐?她在「據點。句點」的最新個展「安.伊莉亞森的凝視」,將空間設定為一個介於家居與劇場之間的環境景觀,加上不同錄像組合而成的「漫慢電視」,結合成為一個具有空間營造的錄像裝置。
從展覽名稱「安.伊莉亞森的凝視」中,或已道出了藝術家的創作取向,勞麗麗將自己的英文名Natalie倒過來成為伊莉亞森Eilathan,用一個不太準確的字眼, 展覽場域就是藝術家的平行世界,暗示藝術家將自覺意識投射到展覽內。再將整個展覽及錄像巨細列出,昏暗的環境中放置著幾套梳化木椅與茶几,在一些明顯及暗藏的位置中設有開關鍵,用來控制不同的錄像。懸垂著長短不一的窗簾,其中一塊甚至跨到梳化去,令左右兩邊的視頻無法「端正」地投影,總會隨著布面而扭曲。近門口一塊塗上淺藍色木板中貼了村上春樹《電視人》其中一段的圖像作楔子。錄像方面,「漫慢電視」合共7條可由觀眾選取的錄像,內容包括天氣報告、旅遊、烹飪、音樂、新聞,而近窗位置有一條恆常播放猶如《魚樂無窮》的錄像「CH~」,播映著稻田及碾米的過程。
誠然,這些佈置營造出舒適日常的環境,或會使人不以為然,視覺表達看來沒有很強的批判成分,而是帶出一種狀態與陳述。藝術家正是從這些看來舒坦的處境中帶來漣漪,家居式的佈局既是個人空間,同時也可擴展成每人的共同經驗,而電視廣播就更為複雜互維,本質上既為公共性的流行文化,能達到監測社會之效,同時每人能從個人的喜好中取得選擇,兩者相互影響。由空間到電視節目,本質上迂迴於公共與個人之間,而藝術家以模仿式的創作取向,成為其中一個可以討論的脈絡。在空間營造中,與其說是個家居客廳的佈局,倒不如說是個劇場,以一些細節迷糊家居的氣氛,例如布簾重於美感的處理,並將電視搖控化成按鈕隱藏在傢具中,讓觀眾尋找,觀眾也成為劇場的部分;至於錄像內容模擬了電視廣播節目類型的形式,成就出一種亦真亦假的偽資訊及公共領域,藝術家以個人經驗主導,將她的日常生活及接收的資訊,逆向推展及歸納成公共媒體的節目分類系統,並成為個人化的節目,例如烹飪節目介紹自制生日蛋糕給自己、將黑白意粉打結成一整條的「厭食食譜」、天氣報告為「Realfeel」真實感覺及令人詫異的氣象解釋,然後一些錄像利用雙視頻,一邊以「就不出聲的報導員」作手語「翻譯」出土地發展新聞、音樂等錄像,以「無聲」發言對照「有聲」現狀。這些「節目」實為遊擊性質的觀點,既是藝術家梳理過往經驗而成的「自畫像」,也可視為藝術家自主性的實踐,展現社會及生活處境,並對此作出回應。然而,藝術家對社會及生活態度,暗暗地從不同的空間處理及節目中展現出來。
利用模仿式的空間與節目,藝術家對觀眾作出溫和的干預,形成異質化的空間。藝術家在田野及各種生活經驗,以及對社會視角與關注,側性地透過錄像展現出來,因此,即使展覽空間脫離於現實世界,卻仍然跟社會處境息息相關。展覽所帶出的美學經驗及訊息,沒有明確道出個人之於公共場域、藝術之於社會之間難以明狀的關係,甚至藝術家只關注呈現彼此間混沌的狀態而非批判。然而,觀眾透過尋找按鍵的過程、因不同的原因「轉台」、探索空間及理解錄像內容時所產生的選擇、好奇心及情緒感受,正正在一個被動的規範中完成互動,反觀藝術家自編自導的節目中,雖然當中不乏抗逆的行為,如自助慶祝生日及厭食食譜等,以黑色幽默回應自處及社會,但譜如社會發展等受制外在環境的因素還是顯然而見,而生活亦猶如《電視人》般無聲無息地改變。亦可以說,無論創作者還是觀眾,兩者都處於互被動(inter-passivity)的狀態,作品骨子裡的無力感,正是展覽其中一種張力,藝術家如何深化發展,如何將自處狀態及社會生活回應更細緻地像剝洋蔥般逐層剶下,還是值得留意。
(原文載Art Plus, issue 56, june 2016, p.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