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 高倩彤「地底工程不合格」
要算近年較為受注目的年輕藝術家,高倩彤應是其中一個。她的的最新個展「地底工程不合格」,作品依然以平面為主,當中由數碼影像、現成物及錄像等組成。如果單看作品中的視覺元素,不難發現高倩彤已發展出一套屬於她自己的藝術風格,例如將數碼圖像過度放大或複製而產生的褪色、「起格(起色塊)」,甚至失去圖像裡應有的三維透視,並加上適度的繪畫或加工。在科技與數碼化的年代下,科技不繼擴大大眾的可視空間及視域,我們透過科技而看到的影像,或感受到的感官,都因此超出了人體感官系統的限制。然而,高倩彤則採取了一種反行其道的方法,利用現有數碼科技放大圖像所造成的迷糊感,去除圖像中細節肌理,亦成為一種逆向的美學營造,透過「去美學」來使觀眾理解物件、影像與真實的關係上。這種逆向的美學營造或去美學的創作,直到今時今日在當代藝術的語境中,已自成為一套當代的美學準則,除了不乏支持者外,亦因為有違了固有大眾的美學價值觀,符合當代藝術中不可或缺的批判成分。 由家居到高鐵工程 將討論帶回展覽及作品上,藝術風格雖繼承了藝術家過往的創作手勢,以物件及圖像微觀大論述下的關係,而主題上則作出了變動,高倩彤在2014年的展覽「關閉的房間」關注家居的環境,介於私密與公共的議題,到這次「地底工程不合格」轉載到更複雜的公共場域上,以香港的高鐵工程為創作主調。然而單看作品的視覺處理,藝術家沒有完全直接回應高鐵工程的種種,而是利用一些婉轉的手法呈現,觀眾未必能單靠視覺符號輕易掌握箇中的完整訊息。如剪裁成拱門狀的藍色膠地墊、複製圖像、光管燈等,儘管觀眾仍可將不同的作品分類成複製圖像的《快車(Express)》系列、以舊作中的錄像演化成《穩定的地面(Steady ground)》的錄像裝置、《太陽不在這裡(The sun is not here)》黑白的數碼圖像作品、《24枝管子(24 tubes)》的錄像作品等幾種不同面向的創作,不同系列的作品帶有相近的格調,但當中的元素沒有緊密的因果連接,因此,它們還是整合出如碎片(fragment)般的印象。而整個展覽在作品的色調及光管作主要的光線來源,予人偏藍偏冷的感覺,太陽的圖像失去了原有和暖的氣氛,高鐵預想圖中的美好想像也消失得無影無踪。在重構的視覺語言下,實際需要適度的背景脈絡,才能從理解作品的創作脈絡。 創作採取表述的方向 展覽名稱中「不合格(failed)」一詞,已成為一種前設及定論,按展覽的導讀文章中可見,藝術家希望以個人的取向(尤其是情感)拆解工程置於社會上的迷思。因此,展覽中的作品不一定採取開放論述的態度,而是偏向一種表述的方向,譬如《太陽不在這裡》,利用電腦滑鼠在圖像中的太陽畫上「X」的幼線,這種似是訓練或以「完成任務」為目標的美學處理,更像是個人經驗的累積,而多於希望將想法透過作品表達出來。從這幾個系列的作品,還可以類比出幾個關鍵詞:累積、抽離、零散。累積不同的圖像物件,抽離原有的脈絡,透過作品的形式並列到錯置的環境上。藝術家一如以往,挪用原有興建高鐵的預想圖,將一些裝飾性及美化但沒有真實存在的圖像作複製及放大,並以如封條般的黃膠紙封到每個圖像上;舊作中的錄像記錄了藝術家在城市路邊中的微觀,將路標、鐵馬、椅子等物件以影像的方式記錄,並以去語境(Decontextualize)地去除當時的空間脈絡,拼合及錯置到畫廊的空間內。 展覽中的空間營造 而比過往的創作更為有趣的,就是藝術家加強了作品置於空間與展覽的關係,展場末段的錄像作品《24枝管子》,記錄藝術家把24枝光管拋開的過程,並將沒有壞掉就用來充當畫廊的照明,以及《板塊移位(Plate displacement)》中利用木板托高了畫廊的地板成為「長椅子」,既可類比成工程的一種,也改變了畫廊空間的面貌。雖然創作與展示空間的緊扣關係,在這次處理的力度中未必強烈地帶到觀眾眼前,但可見藝術家除圖像的研究外,還對物件及空間作出更直接的回應。以展覽空間來說,亦不難發現畫廊也算著力於空間的處理上,以配合作品的內容,木板間隔加上工程用光管架,刻意營造出地盤或「工程進行中」的模樣。當然,實際空間跟策展時的空間想像仍是有點距離,例如畫廊平整的佈置還保留著畫廊的格調,門口的「隧道」的感覺其實不太明顯。 結語 綜觀高倩彤這次個展,創作還是延續了她一貫的創作水準。創作的形式、風格已愈來愈隱定,由挪用圖像再到模糊化,加上藝術的營造,將電腦加工放到較前的位置,而把「人手」的參與置後,作品中的圖像變得不實在,亦使作品帶有強調的薄弱及距離感,這些失去原有真實感、立體維度、色調的圖像,對質疑圖像與真實的關係無疑是成立的。由家居的議題推到較難掌握的公共題議,對於現時高鐵工程的議題來說亦相當奏效。但另一方面,高倩彤所創作的是一種頗偏向唯物觀的創作取向,所連帶媒體置於現實環境中所衍生出對於真實性的討論,不論在視覺上或是討論層面,它有其限制的空間,對於較複雜的社會關係來說,例如要進一步利用作品來言說大眾對工程既有的期望或隱喻,或是背後一些複雜及歷史感的論述,未免會有點吃力。而藝術家亦強調以個人的層面回應,有效地迴避了猶如洪水般的公共論述,而彰顯出個人對於工程或事件的個人視角與看法。當然,作為一位年輕的藝術家,還是期望她日後的作品有更廣泛,或是更具深化的探討。
(原放載art plus, 11-2015, p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