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 黃炳「慾望jungle」

近期本港的藝術空間生態又再一次翻了身，這不僅是官方的藝術館需要擴建，而是隨著不同新開辦的藝術空間逐漸成立，不論地理位置及營運方式上都跟典型的商業畫廊或自營空間有所不同。由沙田黃竹抗以至深水涉；典型白盒子空間到唐樓一幢，先不談他們以何種方式營運，我們還是值得拭目看本港藝術空間的發展，至少一些純藝術或是當代藝術的門類已作「跨區發展」，遍佈港九新界。 咩事藝術空間 Things that can happen 近期其中一個藝術空間「咩事藝術空間」，坐落於深水埗區其中一幢唐樓，由李傑與黃子欣合作創辦，地理選址加上性質與藝術明星的效應下，多少造就了業界同好甚至傳媒的關注。除展覽外還陳出空間作藝術家駐留之用。它不像過往「白盒子」形式的藝術空間，說得白一點，那空間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居住的單位。而當一個藝術空間坐落於一個較為「平民」的地區時，或會有人下了錯誤的價值判斷，期望它會是攪社區藝術、非白盒子的空間，但事實上，藝術空間與地域從來沒有必然的連接關係，不一定要與社區有直接的藝術聯繫，更沒有「白盒子」落區就代表不好的道理。 在短短的時間內，這空間已展示了兩個展覽，有早前卓思穎在空間未正式成立前有個「暖身」的展覽「她和她自己」，以作品回應藝術家與這空間的一些感應。這次黃炳的「慾望jungle」則是空間成立後的第一個展覽。黃炳的創作為人所熟悉的便是他的動畫創作，這次展出的作品除了錄像外，還有裝置的作品，再看展覽描述，繼承了藝術家一貫的創作特色，以動畫為展覽主軸，透過作品闡述性與慾望。首兩個展覽已道出了「咩事」展覽風格的一些端倪與空間的定位：住宅單位內作為展覽的地方，沒有刻意改裝成白盒子的藝術空間，先來原有的格局與陳設都保留下來，包括洗手盆，家居常用的木門衣櫃地板等，而這兩次展覽都由青年藝術家參與，作品偏向媒體藝術方面的範疇，亦可以說是偏向實驗性較重的展覽，這暫定兩年的日子內，空間能帶出什麼可能性，還是值得我們拭目以待。 「慾望jungle」 承接黃炳的創作脈絡 還看這個初起步空間的首個展覽「慾望jungle」，如果你從藝術空間附近的街外看，這單位的外窗全泛起螢光粉紅色，在這個地區甚有「色情架步」的想像。而作品則主要分佈在三個房間與一個客廳，還有投影到樓梯牆壁的動畫片。大廳最搶眼的除了動畫片《慾望jungle》外，還有一群大大小小的金色招財貓，它們左手改裝成黃炳動畫片中出現的陽具，一致的搖曳動作加上「招性」的意味然後散落到廳左方；三間房間則放置了不同的裝置作品。作品無論在風格、主題都承接了黃炳的慣有手勢：全都圍繞著性與慾望，動畫片具強烈的敘事成分，例如《慾望jungle》講述警察到黃色架步放蛇的故事，丈夫因而生起恨意，激起多種性暴力的想像，動畫片中的旁白平實而沒有多加感情，片內人物造型原始，色調鮮豔而不協調，加上荒誕的想像，人性對於情慾的戲謔與黑暗面夾雜，綜合出一種複雜的情感。再者，各種作品的處理加上呈現的方式從不轉彎抹角，裝置作品由陽具、霓虹燈、吹氣公仔，到影像與現成物的複合創作，直接地挪用與性相關物品作為符碼，猶如Jeff Koons 或村上隆作品中的視覺刺激，正是一種「what you see is what you get」的狀態與氛圍。 如果你跟商業畫廊內大部分乖巧成風的作品，甚至普遍大眾的認知相比，黃炳這類充滿戲謔嘲諷的題材，加上如此離經叛道藝術風格，或會有其難以令大眾接受的地方。例如突兀的用色、偏鋒的題材，其實可以界定為去美學（相對於固有的美學價值觀）的手勢，然而，作為猶如洪水巨獸般的當代藝術體系，絕對有能力以快速的時間，將所有挑戰其機制、美學觀等納入自己的範疇內，無論主題或藝術實踐有多讓人反感，這些去美學的手勢亦已經老早納入當代藝術的美學範疇中，黃炳的作品也不例外，實際是當代藝術美學架構中的其中一員，當中也不乏喜好與追隨者。 在亞洲地區有不少同樣指涉到性或情慾的作品，例如荒木經惟的攝影作品往往會被推展到看與被看，或是互維主體的討論上，著眼於情慾的生產機制。然而，黃炳作品卻帶出了另一種面向，其精彩的地方正正來自於這種「啜核」的白描，毫無疑問，黃炳的作品會歸類為通俗文化的呈現，作品內容虛構，人物的造型脫離現實，接近幻想的獨白與情節，種種的元素能在去除慣有道德框架的動畫中馳騁，卻又刺中我們心底裡不易宣洩的情緒與想法，包括對性的好奇心。黃炳沒有刻意將性的議題推展成曲高和寡的藝術言語與討論上，而是從敘事的脈絡帶出複雜的情感。實際上是對社會道德現象與規範的試探與挑戰，還有對隱藏著的心底想法與慾望的解放，作品雖然可透過各種各樣的理論如男性凝視(malegaze)、視覺愉悅（visual pleasure）等進行解讀，但在這種知識形構下，就成為權力控制著感性的思維，也使實際的情慾愈變得離地。黃炳作品的白描，則接地且有效地填補著藝術品中少有直接梳理大眾普遍認知的性與慾望上，雖沒有令人深度的閱讀空間，卻有著複雜混亂的想像與感情。 結語 綜合而言，這次展覽與作品繼承了黃炳的創作脈絡，穩健可觀但未至於托展了新的路向。至於作品與空間的關係也站在一個可有無的位置上，在唐樓在住宅式的空間內設置作品實為錦上添花之舉，例如動畫中的場景與現實環境的類比，住宅式的私密或是「架步」式的想像，確實為作品加了新的看法，但反過來說，誠如黃炳早前在M＋進行「流動的影像」展出的作品，在典型的展場上也無損作品的可觀性。 （原文載 Art Plus issue 48, 10-2015, p12-13）